冰霜
离这儿很远很远的一个国家里，住着一对老夫妻，他们有三个女儿。最大的一个是老妇人的继女，一直被虐待着。后母经常骂她，总在别人还未起床时叫醒她，要她做各种各样的苦差事。她必须喂牲口，背柴挑水，生炉子，做衣服，清理屋子，一切都得在中午之前完成。可怜的姑娘竭尽所能把这些活儿都做好，可是老妇人从来都没有满意 过，老是嘀咕：
“瞧啊，谁说她不是个懒丫头呢，还那么邋遢！桌子都没有摆直，椅子根本不应该放在角落里! ”
在老妇人唠唠叨叨数落时，可怜的姑娘老是不声不响偷偷地哭泣。说实话，这姑娘实在是个最好的女儿，有一颗金子般的心，她有很好的手艺把黄油做成奶酪。可跟恶 毒的继母在一起，她每天只能以泪洗面。
她能怎么样呢？风儿呼晡了一天、两天，或更多的天数，总有停歇的时候,可老太婆一旦开骂起来，就不知什么时候闭嘴了。
姑娘的两个继妹见母亲那么刻薄，也以同样残忍的方式对待她，老是与她吵架，想方设法折磨她。而她们自己却过着公爵夫人般的生活。她们每天睡到很晚才起来，在继姐玛芙夏准备好的热水里洗个澡，吃了她烧好的饭，才坐下来纺纱。晚上，她们出去跳舞唱歌，让可怜的玛芙夏一个人留在家里。她们喜欢跳的舞蹈叫“好洛伐特，跳的时候男男女女手拉着手儿，一个小伙子用巴拉莱卡琴1或口琴演奏欢快的曲子，所有的人都团团围着，飞快地转着圈子，拍着手，又唱又跳。欢笑声远远地飘人玛芙夏的耳朵，她只能把美丽的小脑袋垂到桌面上，为自己不能一起去玩而痛哭流涕。到了星期日，两个妹妹穿上好看的衣服，在两条长辫中编人不同颜色的阔丝带，而可怜的玛芙夏只能在一边干瞪眼。
老头儿挺喜欢他的大女儿，因为她总是那么孝顺、和善，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，从不与任何人争吵。可是，老头儿不知道如何帮她。他自己又病又弱，老太婆又总是固执己见。
光阴如箭，日月如梭。夫妻俩各自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……男的想如何给女儿找婆家，女的想如何甩掉继女。
一天夜里，继母说：
“喂，老头子，玛芙夏也该出嫁了。明儿你起个早，备好马，把她带到我告诉你的地方去。”
“行啊。”老头儿说着爬上炉台倒头就睡。
玛芙夏以为能放假出去逛逛，快活极了，竟做了一夜美梦。翌日清晨，她起得很早，在圣像前做了祷告后，穿上最漂亮的无袖短大衣，在自己粗大的辫子上扎了两条鲜艳的丝带，准备妥当就等出发了。
那时候还是冬天，外面霜冻很厉害，还盖着厚厚一层雪。光秃秃的树木都被雪裹住了，看上去像是包了一幅厚而温暧的白床罩。冬日无人问津的花园里全是没膝深的积雪。喜洋洋的太阳，在苍白的天空中，乐哈哈地照得白雪犹如无数颗钻石似的晶莹闪亮。窗玻璃上的霜雪结成了各种美丽的图案。
玛芙夏就要在这么一个寒风刺骨、冰雪连天的早晨出门了。老头儿牵来一匹小马套上雪橇，然后把雪橇拉到台阶底下，说：
“你瞧，我都准备好了。”
“行啊，老头儿，把玛芙夏送去给她未来的丈夫吧。注意了，你直接到树林里，然后向左拐，来到一片空地上。你知道那棵大松树在哪儿，就把玛芙夏留在那儿嫁给冰霜吧！”
老头儿张大嘴巴瞪着她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可怜的姑娘哭了起来。
“行了，多没意思啊！”恶老太婆说，“你就是坐在这儿，把眼珠子哭出来也没用！你的心上人很富啊，瞧他的松树与桦树都穿着毛葺莺的漂亮白外套，他本身又是个力大无穷的‘武士’，能把人拧死，连挣扎一下的份都没有！
”老头儿无能为力，只得服从。于是，玛芙夏穿上羊皮镶边的外套，用一条暖和的披巾裹住脑袋，父女俩就出发了。他们笔直地穿过白茫茫的树林，朝左拐弯，来到一棵大松树底下。老头儿放一小块木片在雪地上，说：
“现在，可怜的女儿，我得把你留在这儿了。坐下来等冰霜，记住啊，你要友好地欢迎他。”
说完这些话，老头儿就调转马头哭哭啼啼地回去了。
可怜的姑娘一个人留在那里。她浑身发抖，牙齿冷得咯咯打仗，连哭都哭不出声来，只能语不成声地喃喃祷告。
突然，她听到冰霜在松树上跳来跳去，跳得树枝儿嘁嘁嚓嚓直响。姑娘坐在一棵树底下。不久，冰霜就停在那棵树上，对她说话了：
“美丽的姑娘，你认识我吗？我是红鼻子冰霜呀，你不怕我吗？”
“欢迎你，冰霜先生，我想准是上帝派你来收取我那有罪的灵魂了。
”冰霜跳到一根低树枝上，想把姑娘冻死。可她得体的言辞让他深感兴趣，所以念头一转，反倒扔了一件暖和的厚大衣给她。她穿上大衣，把小脚也包了进去，坐着等候。
冰霜不一会儿又跳回来，见她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，又给了她一个装满各种金银宝贝的大箱子。玛芙夏再次听到冰霜在树上“咔咔”作响，朝她跳过来。这一回，她欢欢喜喜迎接他的到来，弄得他把冰人至死的鬼把戏全都忘了。他送给她一件用银线缝制的、缀满金色锦缎的漂亮衣服。她穿上去后简直美丽极了，冰霜忍不住一天到晚欣赏 她，听她吟唱美丽的小曲儿。
翌晨，继母派她的老公去收尸。可老头儿到了树林里惊喜地发现女儿还活着，而且美得无法形容。父女俩把值钱的礼物统统搬上雪橇赶着马儿回去了。
这时，继母正在为她准备后事，可桌底下的小狗不停地叫着：
“汪！汪！继女带着礼物穿金戴银回来了！她的两个妹妹嫁不出去，没人要她们！”
“住嘴！”老太婆叫道，“应该说，我的两个女儿不久就要嫁人了，我的继女却成了一堆白骨!”
可是小狗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刚才那些话。
接着，传来了雪橇的铃声。房门叽叽咔咔一阵响，老头儿肩上扛着一个沉重的大箱子进来了，背后跟着穿金戴银的玛芙夏。
老太婆又惊讶又妒忌，尖叫了一声，马上催促老伴，喊道：
“快，快，把我的两个女儿也送到树林里的那个地方去,让她们在那儿发财致富！”
随后，她把两个女儿打扮得像一对皇后娘娘，再穿上保暖的衣服，使她们尽可能地美丽一些。老头儿照样把她们送到那棵大松树底下。她们尽管穿得挺暖和，可没多久就浑身打战了。其中一个说：
“喂，帕拉夏，假如咱们的心上人不来呢？我会像别的东西一样冻僵，冷死的！”
“我也一样。这是明摆着的事情！”另个嘀咕道。
“喂，帕拉夏，假如他来了呢，他会挑谁啊？»
“肯定不会是你！”
“哦，有可能是你吗？”
“当然是我！”
“喔唷，别吹牛了，你纺纱不像样，什么也不会做。你想人家会喜欢你吗？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儿!”
“你只稍等会儿，就会明白他要谁！”
姑娘们觉得冻得厉害，便把乌青的双手藏进外套里去。突然冰霜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兜过来了。一个姑娘认为这便是她的心上人了。
“听着，帕拉夏，他来了！你没听见铃声吗？”
”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，我快冻僵了！”
冰霜跳到靠近她们的一根树枝上，说：
“喂，姑娘们，你们觉得冷吗？”
“哦，你这个坏冰霜，快滚吧！咱们冷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！”
冰霜跳得更近一些，树枝儿“咔嚓”“咔嚓”叫得更响了。他哈哈笑着说：
“姑娘们，现在你们觉得好些吗？是不是暧和些了？”
“哦，滚吧，你这个卑鄙的坏家伙！你没看到我们的手脚像冰一样，我们的鼻子耳朵都冻得发青了!”
可冰霜跳到一根最低的枝条上，把她们的灵魂都冰出了窍。
翌晨，老太婆派老公去接两个坏脾气的女儿，说：
“喂，老头子啊，挑上最好的马儿与最大的雪橇，去把女儿接回家。小心啊，别让箱子翻倒，不许弄皱她们的新衣服!”
老头儿来到大松树下，只发现两堆白骨。他把骨头捡进袋子，就赶着马儿回去了。继母老远就欢呼了起来：
«女儿回来了，我听见金银财宝在箱子里叮叮当当地响！”
小狗在桌下狂吠：
“汪！汪！继女有许多求婚者，还有两个女儿嫁不出去,汪！汪！
”老太婆给小狗一块馅饼，哄它说反话，可它就是不听，只会重复这句话：
“两个女儿嫁不出去，汪！汪！”
雪橇进门时，老太婆奔过去，结果只看见一堆白骨，便伤心地哭了起来。
不过，玛芙夏心地很善良，对继母仍然很好。老太婆慢慢也喜欢她了，而且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变得越来越喜欢她了。不久，有个出色的小伙子与姑娘结为夫妻，他 们全家在一起过日子觉得很幸福。
⑴俄罗斯民间两到四弦的三角琴。―译注